【归云守】- 11 恋沙客栈
恋沙客栈
去落梅寨，绫影选的是丝路中线，既东起汴梁，再去长安，从泾州转往平凉、会宁、兰州至武威，最后就到了恋沙关，全程大概四千来里路。恋沙关是玉门关东南方向的一个小镇，并不是真正的边关，只是与玉门关离的近，大家叫习惯了也就这样了。
恋沙镇就在边关附近，虽然是个不足千户的小镇，但是因为服务于方圆百里的村村寨寨，再加上往来商队频繁，也是个喧喧闹闹，商铺林立的热闹之所。在恋沙镇的东南角，坐落着一个异常气派的大寨，便是玄衫梅仙的居所，落梅寨。落梅寨名为山寨，实则不偷不抢，是个经商之地。寨子落成的头些年，主要靠倒买倒卖各种原料为生。后来不知道寨主落梅夫人从哪里得到了一些秘传的制香方子，便开始做起了制香贩香的买卖。
起初生意不是太好。但是随着香料的来源越来越广，用香之事也从官宦人家扩大到了文人雅士，又渐渐走入了百姓人家。用法上也多变了起来，从熏燃、悬佩到涂傅，甚至用来计时。几块上好的原料若是运用得当，赚来的银两，至少能保自己寨子一干人等几个月吃穿不愁。
除了落梅寨的生意以外，落梅夫人还时不时的为恋沙镇的建设出资出力，或是借些银钱与镇民让他们兴建客栈酒家，或是派些能手帮周边的村落找些商路。到后来，连各家村寨之间起了争执，都会拿到落梅夫人那里评理。
大概就从那时起，落梅夫人就成了在附近方圆几百里地的一位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霸主。乃至当地民间皆传城中百姓顶青天，大漠游民披玄衫，不问当今谁作帝，只道恋沙有梅仙。
这落梅山寨哪哪都好，唯有一点让这方圆百里，心怀抱负想去帮夫人打下一片天地的恋沙人介怀的是，主寨只进女子。勿论贩夫走卒，还是四海来客，只要男人，一律挡将在外。所以绫影和卢清晓站在车水马龙的巷子口，望着这依山而建的落梅大寨近在眼前却入不得，真是憋出一肚子怨气。绫影阴着个脸，锁着眉头琢磨着有什么悄然进寨的妥善之策。他心说早知如此，就不应该把妹妹支走，还不如借她朱裙罗雀的名号用上一用。
清晓却有自己的思量。他转动眼珠，捅了捅身边眉清目秀的绫掌柜，从嘴角挤出一句：“喂，云翳，你看人家说不让男人进去。要么我去买身女装，给你打扮打扮？你这生的柳眉凤目的，扮个女子混进去，我觉得还是有戏…”
“胡闹！”绫影低喝一声，狠狠瞪了他一眼。他觉得自己这一路上，正经事一件没干，大半心思都用来和南山旋剑斗嘴了。而且这个卢清晓，简直就是个话痨。唠叨起南山的事来没完没了，吵得大掌柜脑浆子生疼，片刻不得安宁。绫影嫌他烦，还没法说，谁让这家伙是他自己请来的呢。这就是实打实的自作自受。卢清晓看到他一脸阴晴不定的，憋住笑，拉着他找邸店投宿去了。
两人在镇上溜达了一圈，觉得估计要在这里待上些时日，还是得找个好点的住所，所以最后选在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恋沙客栈住下。恋沙客栈既然能以恋沙为名，自然是这里最好的邸店，只是这地方毕竟穷乡僻壤，所以比起大城里面客店，设施还是简陋了些。
他们仲夏离京，来到此地，已近中秋。而八九月份正是天气逐渐凉爽的好时节，来往的商队很多，二人废了不少口舌，才要到了两间房。两人这些天连着赶了好些路晚上也没怎么睡好，都有些疲惫，所以订好房间之后就各自去休息了。
绫影虽然脑袋里还在琢磨落梅寨的事，但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身子骨，没有看上去那么结实，所以推门进屋之后想都没想就直接往床上一倒。他发现这屋子虽然破了些，床还挺大，于是干脆趟成个大字型，缓解一下全身酸痛。他刚想闭上眼睛小憩片刻，只见有个人砰的一下撞门进来，把绫掌柜吓了一跳。绫影连忙坐起来一看，来者竟是满面惊恐的卢清晓。
“清、清晓？你怎么了？”
卢清晓一把拉起绫影，他面色很是难看，似乎五官都僵在了原地不会动，费了好些功夫才扯开嘴角，颤巍巍的飘出一句：“屋里…屋里有蛇！ ”
那样子到真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，两道长眉死死拧在一起。
绫影本就心烦气躁，又没剩什么力气，知是这么个小事，便有点不耐烦的说：“有蛇你把它砍了便是…”
只见卢清晓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：“不、不行…我、我怕它咬我…”
绫影有点哭笑不得，心说你好歹也是个剑客，怎么怕蛇怕成这样。他也没法子，只好努力的把自己的胳膊腿都重新接回来，拉着卢清晓晃晃悠悠的走向另一间客房。
进屋之后他果然看到一条小细蛇藏在桌子底下。绫影反手抽出卢清晓的佩剑，一剑刺去，把那小蛇扎了个对穿，然后又把尸身扔出去。他回身想把剑还给卢清晓，却见他盯着剑尖上残留的蛇血不敢伸手接。绫影彻底没辙了，找了块破布把那青锋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擦了好几遍，然后不由分说的插回卢清晓腰上的剑鞘里，问道：“这下好了吧卢公子？”
“多、多谢哈…”卢清晓刚松了口气，就听绫影又道：“这种小蛇一般都不咬人的。若是再来，你砍了就好。”
说完这句话绫影就后悔了，因为他发现卢清晓听到“再来”两个字的时候，整个人像个炸了毛的猫一样，死死的拉住他的胳膊哀声道：“我、我要跟你在一个屋待着！ ”
绫影本来就因为整日骑马赶路弄得腰酸背痛，再让他这么一拽，胳膊差点脱了臼，赶紧求饶道：“好好好，我陪着你，我陪着你！你先松手！松手！”
接下来，就成了他们两个人坐在一间客房里面面相觑。不过说是面面相觑，也不尽然。绫大掌柜没有那么好的身底，两个来月的奔波让他浑身骨头都散了架，所以简单洗漱之后，就往床上一倒，就算请来如来佛祖，也未必能再把他叫起来。不过绫影还是很知趣的，只占了床的一侧，给卢清晓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。
但是卢公子却好像不领情，径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，死死盯着那床板，似乎要盯个洞出来。这么多天的相伴而行，让绫影这个人在卢清晓的心中更加鲜活了。他觉得这个绫先生，既不是卢植口中那个笑看世间千层事，弹罢人心万缕愁的风流才子，也不似大哥说的那初见知人短，再见察人心的阴诡之辈，就是个一身书卷气的裁缝而已。
只是这个裁缝，好似读过很多书，阅了很多人，经过很多事。他生气的时候不理人，做错事的时候会小心翼翼的来道歉，饿的时候狼吞虎咽，困的时候蒙头大睡。是个挺可爱的家伙。清晓想到这，不自觉的泛起一笑。他活动活动酸痛的脖颈，轻手轻脚的从椅子上下来，坐到了床边上。他望着绫影熟睡的侧脸出了会神儿，然后发现人家手边有个小本，便偷偷的拿过来翻看。
小本里面记录着很多花草植物，每一种都描画的很仔细。有常见的莲花、牡丹、芙蓉、翠竹，也有不少的卢清晓不认识的花草。他翻着翻着，发现有一页画的是虞美人。这红的妖娆的美丽花朵，借着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，传遍大江南北。卢清晓一个剑客对这种国家不幸诗家幸的亡国之君没有什么好感，正准备翻过这页，才发现左下角标注了一个小小的不字。他仔细回想了一下，似乎记得第一次见到不儿女装的时候，缀在青丝云鬓上的就是虞美人，才明白这似乎是不儿喜欢的花。
再往后翻的时候，卢公子就有些不太开心了，那纸上勾勾点点缀了一簇丁香，旁边注了个镌秀的星字。约是取那丁香繁茂，犹若星河之意。他放下小本，侧头看看身边熟睡的绫影，突然好想把这人拽起来问问，你那个叫星若的弟弟，到底什么来头？他的目光不小心扫过绫影鬓角的白发，心中又腾升几丝不解。清晓蹙着眉头，暗自嘀咕道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，能让你个制衣贩布之人，日思夜想，愁白了少年头呢？
沉默了一会，卢清晓感到困意袭来，把小本放回去之前，发现后面好像还有一页。他轻轻翻过一看，是一支玉兰，但是没有写字。
”玉兰…？“卢清晓嘀咕一声，想起了在卢家初见时绫影说的那句话。
他赶忙低下头，盯着那页仔仔细细找了一圈，确实没有字，一个字都没有。他只好有点落寞的垂下眼睑，把小本给绫影放回去，熄了灯，轻轻躺下，听着绫影均匀的呼吸声，渐渐的进入了梦乡。
那一夜他做了个梦，梦见玉兰花下，梦见绫影修长的脖颈和身上淡淡的清香。总之，是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的梦。
其实在恋沙镇这种人来车往，川流不息的贸易小镇开个客栈，是个挺不错的买卖。雇几个小二拾收拾房间，客栈掌柜坐那数钱就行了。倘若有心，再请个有些手艺的掌勺大厨，窖藏点好酒，就顺带着把脚店的生意也做了。这般算来，比在那繁华喧闹的东京城里经营个布店，不知道要轻松上多少倍。远远瞄着那跟客栈掌柜打听消息的绫影，卢清晓这么暗自盘算着。
那人一觉醒来虽然看上去舒缓不少，面上也有了笑容，但是他眉心隐隐的忧思仍然拢在清晓心头。而且卢清晓真的很想知道，他不远万里的来到这个边塞小镇，到底是为什么。
客栈的掌柜姓刘，自家娘子在落梅寨里做点小工，这恋沙镇好些人家，皆是如此。绫影随便编了个由头，说他们听闻最近会有一批品质上乘的茶饼香料入关，便老远从蜀地赶来，想能分一杯羹，特向掌柜问询哪里更方便打听消息。
恋沙客栈虽说每天要接待几十个客人，天南海北的消息皆汇聚于此。但是客栈毕竟有客栈的规矩，不听，不问，不传。所以刘掌柜，就把绫影支去了茶馆，还不能是别的茶馆，非得是那小湖畔的听风楼。
听风茶馆是个两层小楼，楼下喝茶，楼上听曲。楼下的茶一文钱一碗，喝一天都没人管你，楼上的茶，十文钱一壶，却只能坐上一个时辰。绫影满腹心事，对什么吹拉弹唱自然毫无兴致，就丢给茶馆小二两文钱拉着卢清晓找个了角落坐下，沉下心来仔细观察着过往行人。
清晓本以为绫影来到这儿是为了打听潜入落梅寨的办法，结果发现，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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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玖的碎碎念：
掌柜的总算把卢大侠拐上了路，不过又有那么点自作自受。
故事森林的活动我放了一篇绫爸爸的往事，有兴趣的来点个赞。
链接戳：《天妒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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