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】【归云守】- 15 蛛网密道
蛛网密道
日落之后，黄土寨的角落里，藏着两个黑影。
一个面沉如水气定神闲，一个慌慌张张的四处观望。卢清晓皱着眉头，屏息凝神的看了绫影一会儿，突然开口道：“你就这么确定，暗道的入口就在这屋里？”
绫影微微点点头，道：“这间寨子咱们都转遍了，只有这间屋子，不存货物不进人。这离副寨主的卧房很近，又恰好距赤火、黑水两寨都不远，所以入口定是在这里。”他抬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，示意卢清晓溜进去看看。
既然人家这么笃定，清晓自知再问下去就没意思了。他掏出面巾遮住脸，将木门推开一条缝，侧身滑了进去。喘息功夫，他又探出头来，朝绫影招了招手。
这间屋子并不大，静下来之后，可以隐约听到些风声，自地板下传来。绫影趴在地上辨别片刻，然后开始顺着地面摸索，最终在墙根下发现了一朵铜钱大小的梅花。他把卢清晓招呼过来，低声道：“看来开门的机关就在这了。”
清晓刚想伸手去按，却被绫影拦住。
“慢着！”绫影攥着他的腕子谨慎道：“暗道这种东西，多是好进不好出…这寨子建得甚有章法，地底下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。咱们还是谨慎为上。”这时候，他突然有点后悔。早知道会遇到这种八卦阵，就应该把小朱鹮带上。那丫头可比旁边这个蠢货灵光多了。
卢清晓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遭嫌弃，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一定在乎。“可是云翳，你不打开这暗门进去，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？”
绫影觉得他这话有那么点意思。这家伙时不时的总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语。大掌柜长眉一挑，道：“你这意思，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？”
清晓爽朗的笑道：“再说了，不是还有我呢嘛。你真以为我这南山旋剑，是浪得虚名啊？”说完，他拍了拍绫影的肩膀，然后提起剑柄，敲了一下那梅花。只听唰的一声，青石地板滑开一个入口，可隐约见得向下的石阶。两人相视一眼，前后脚钻了下去。
两人托着盏烛灯小心翼翼的往下走，踩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，头顶的暗门就关上了。摆在他们面前的，有一左一右两条路，每条路的墙角，皆插有一面小旗，左为黑，右为红。绫影估摸着，小旗所指的，当是赤火、黑水两寨的方位，他稍作回忆，便朝着红旗的方向走去。
没走出两步，卢清晓突然拦下他，道：“云翳，我觉得这暗道比那台阶要窄，两侧的墙壁里不定有什么，你还是在我后面走吧，遇到岔路，给我指个方向就好。”言罢，他将绫影拽到自己身后，然后拔出青锋剑，借着烛台的微光，缓步前行。绫影跟在他后面，看着他背影，头一回觉得能有个人护着自己，倒也挺不错的。
两人静默无言的走了小半个时辰，虽然没有遇到任何机关，但是一抬头，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黄土寨的暗门下。卢清晓有些懊恼的抱怨道：“这、这真是活见鬼！怎么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呢！”
“原来如此…”绫影前后看看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，他要过清晓的佩剑，在地上画了个圈，接着说道：“黑旗通黑水，红旗通赤火，这本没有错。但如果只沿着这条路走，却会绕回原地。所以这墙壁之间，不仅有机关，还有暗门。这条地道恐是落梅夫人为了防御所建，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记住走法，因此一定还有记号。咱们把方才的路再走一遍，沿途查找，必定能有所发现。”
清晓点点头，先拿回了剑，才道：“说的有道理，但你别拿着我这剑瞎晃悠，看着怪悬的…”
绫影朝他吐吐舌头，俩人又进了甬道。
走不多时，卢清晓忽然惊呼道：“云翳！这里有朵红梅花！”
绫影附身看罢，旋动那凸起处，整面墙忽然转动起来。清晓眼疾手快地一拎他的脖领子，带着他一起钻了过去。绫影脚底下腾了空，下意识的搂住了卢清晓的腰。清晓一低头才发现，他的发丝间有股淡淡的乌木香。这香味似曾相识，他略作回忆，想起是自己归家之时，绫影披在他身上那件衣服的味道。
落地之后，他们来到一条没走过的暗道。绫影本来想四下张望，结果卢清晓突然凑了过来。他连退两步，蹙眉道：“你又要作甚？”
清晓动了动鼻子，答说：“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股香味，还蛮好闻的…”
“眼下这种情况能不能先集中精神找路！？”绫影真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。也不知他是天生的神经大条，还是好日子过得惯了，所以丝毫没有危机感。
清晓讪讪一笑，道：“路你找嘛，我跟着就是了。不过我天天跟你睡在一张床上，怎么没觉出来呢…”他说完这话，发现绫影开始瞪自己。卢清晓回味一番，也觉得这用词有点怪。他摸了摸鼻子掩饰了下尴尬，催着人家快走。绫影冷冷一哼，收回不悦的目光，和他一前一后的，继续小心探索。
两人依着梅花的印记，用了不到半个时辰，就找到了通往赤火寨的石阶。赤火寨虽然不是他们的目标，但二人十分欣喜的发现了一面花色的旗子。
“既然五色配五寨，那这个五颜六色的，指的就是主寨了？”卢清晓想尽量显得自己聪明一些。
大掌柜因为心情明显变好，也就没有揶揄他，赞许道：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，还是有点进步。”说完，他揉了揉酸痛的腿脚，道：“走吧，最好能在天亮前翻出去。”
事情却不如绫影想的那般顺利。落梅夫人既是一方霸主，防范之心自是重于常人。所以他们在赤火寨的地下绕了近一个时辰，愣是没找到通往主寨的标记。绫影渐生烦意，加之他已经在这个昏暗无风的暗道里憋了半个晚上，胸口隐隐有些发闷。绫掌柜想歇上一歇，随手扶了下身边的墙壁。他这么一扶，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，只觉得耳后生出一阵阴风。
卢清晓就站在他身后。他觉出不对劲，先出一脚，将绫影扫倒，接着就地一滚，把他护在怀中，然后青锋刺出，拉开一张剑网。绫影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，刀光剑影之后，清晓长舒口气，道：“不是提醒过你了，不要随便乱碰嘛…”
绫影回过头去，见两人脚边，尽是被斩断的羽箭。而身旁这个家伙，一手扣着自己的肩，一手提着青锋长剑。清晓虽然叨叨几句，言辞中却没有责备的意思。绫影退开两步，努努嘴，向卢清晓道了句谢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，既然出了暗器，那说不定，我们已经离主寨不远了。干脆往那射箭处看看去吧？”清晓见绫影没什么异议，便拉着他的腕子，向甬道深处走去。
前面的路，是愈发的不太平。黑漆漆的地道里，铺着铁蒺藜，拉着绊马索，头顶上还时不时的刺柄长枪下来。卢清晓拽着绫影走得的是如履薄冰，手心已经渗出了汗。绫影觉得这路越走越不像是通往主寨的，但这么多伤人的玩意挂着，肯定有什么道理，所以他也没吭声，只是默默跟着卢清晓的脚步前进。过了会儿，他发觉腕子潮乎乎的，原是清晓手中的汗浸湿了他的衣袖。
“清晓…”绫影将他拉住，低声道：“你是不是觉得害怕啊？”
“我有什么可怕的？”卢清晓头也不回的答道：“我五岁上山，跟着大师兄斗过豺狼，端过贼窝。招摇撞骗的道士，烧杀抢掠的土匪，哪个不比这一窝不会说话的兵器慎人？”
“那你怎么出了这多冷汗？”绫影奇怪道。
卢清晓反手斩断一根突然掉下来的铁钩，撇嘴道：“我是怕你啊！你说你放着好端端的布店掌柜不做，吃饱了撑的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…就你这没走两步道，都开始喘大气的身子骨，你到底图什么啊你…”
绫影垂下眼，低声道：“我来查点事儿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卢清晓道：“所以我才紧张。你看你这弱不禁风的，真给磕了碰了挂了彩，我没法跟青鸳交代。”
绫影没再接话，只是默默的挪得离清晓更近了些。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，觉得自己的确找对了人。这家伙虽然有点笨笨的，但该聪明的时候却也不含糊。最重要的是，他简单直率，清澈温暖。即便是在这种暗无天日，险象环生之地，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耀眼的光。只可惜这光，不能照到绫影的身上。卢清晓停下脚步，绫影也收回心神，因为两人发现眼前，没有路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石墙，石墙正中刻有两个同心罗盘，看起来好似可以转动。
“云翳…”清晓挠了挠头，不解道：“这落梅夫人再怎么女中豪杰，也用不着给自己的居处加个秘锁吧？”
绫影走上前去，一面观察罗盘，一面道：“所以这后面藏的多半是这落梅寨的秘密…而且那人所寻之物，说不定也在这里…”他轻轻抚摸过罗盘上阴刻的花纹，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。被这么一道看似精妙的谜题挡着，也难怪那莽汉空留一块腰牌，却无法达成目的。
借着微弱的火光，卢清晓看到那罗盘上刻得是的天干地支，外天内地，中间还有个红点。他摸摸下巴，嘀咕道：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？”
绫影噗嗤一笑，推了他一把，道：“不要不懂装懂！奇门遁甲乃是帝王占星之术，一个草寇山寨，哪里会晓得这些？”
清晓撇嘴道：“那这是什么？”
绫影没答他，反问道：“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？”
卢清晓一愣，道：“问这个干嘛？你要给我说媒啊？”
绫影心说你不说我也知道，他淡淡一笑，道：“我是想说，我虽不知这门后是什么，但对于开门的办法，却有些猜测。只是此门一开，搞不好咱俩就要成落梅寨的敌人了…我非江湖中人，对这种事没大所谓，但不知南山旋剑，是否有所顾忌？”
清晓双手一揣，道：“你非江湖中人，但对江湖上的事儿，还真知道不少。”
绫影眨了眨眼，狡黠的说道：“通晓江湖事，就非得身在江湖中么？”
卢清晓觉得这话有点耳熟，但是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起来是自哪听过。凭心而论，绫影口中的顾忌，他也不是一点没有。可二人这般大费周章，如今已经站在了密室之前，就差临门一脚却不踢，也着实有点憋屈。清晓摆了摆手，道：“反正都到这了，你若解的开，就解吧。”
绫影点点头，对他这回答颇为满意，正如他料想的一模一样。他将左手背到身后，伸出右手缓缓拨动罗盘。卢清晓聚精会神的看着他，等到内盘的红点指向“申”字的时候，他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。绫影朝他使了个眼色，两人来到石墙右端用力一推，墙面果然转动起来。二人相视一笑，推出一条缝隙后，侧身挤了过去。
“你真够可以的啊！”清晓掸了掸身上的土，不觉称赞道：“快告诉我你怎么猜出来的！”
“不是跟你说过了么，生辰八字。”绫影一边左右观望着，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。
“我的？”清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。
“当然不是你的！”绫影笑着扒拉下他的手，解释道：“是落梅少主，梅曼南的。”
清晓吃了一惊，咋呼道：“好你个奸商！你卖人家两匹布，连人家生辰八字都套出来了？你安的什么心啊！”
绫影瞪他一眼，双唇一抿，再不多做解释。
“哎呀…”清晓见了赶忙拽了拽他的袖子，噘嘴道：“开个玩笑嘛…别这么小心眼。快说，快说。”
绫影冷冷一哼，才道：“那两圈罗盘，外圈是年，内圈是月。梅少主的闺名中少土金两行。她看来与不儿一般大，多半也是乙丑年的。乙丑为土，所以外圈是乙。金月非申既酉，我不过随手一试，就猜对了而已。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，这是用的她的生辰？”卢清晓好奇道。
绫影垂下眼，叹了一声道：“若这寨子是我娘建的，用的，也必定会是不儿的生辰吧…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卢清晓觉得他这句话中透着道不尽的凄凉，还不待清晓追问，两人来到一扇木门前。这木门看来就是寻常的对开木门，他们并未多想，拉开门就往前迈步。
“小心！”卢清晓大喝一声，一把拉住绫影。
绫影定下神儿，才发现面前不远处是间屋子，可那屋子距这木门之间，还有个几十步，但这几十步并没有路，而悬空的两道绳索。绳索下面是一列一列的尖矛，幽幽泛着寒光。绫影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些，擦了擦颈子上的冷汗。
卢清晓俯下身去，查了查那绳索，然后抬头向绫影道：“看起来像铁索，应当可以借力。我一人过去不成问题，但是你怎么办？”
绫影揉了揉额角，问道：“你…就不能驮我过去吗？”
清晓歪着脑袋沉思片刻，道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但多少还是有些风险。你也瞧见了，这若是一脚踏空，咱俩都得给扎成筛子。你让我跟你一起冒险，不先表示表示吗？”
绫影一愣，估计这人又要捣鬼。他歪过头，看着清晓，故作不解道：“表示什么?”
卢清晓走到他身边，往他脖子上一勾，道：“起码说点好听的呗。”
绫影蹙眉道：“你要听什么好听的？”
“我说绫大掌柜，难道你原先求人办事，从不说软话的！？再不济了，就你第一次见我时的那两句也成啊！”清晓哼道。
绫影白他一眼，讥讽他说：“怎么，你们这些号称侠义如山重的剑客，也好听恭维之言？”
卢清晓撇嘴道：“别人说的好话确实是恭维之言。但是从你绫大掌柜嘴里出来的呢，就好像确有其事了。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过去？要过去就张嘴咯。”
落梅寨的秘密就在眼前，绫掌柜没什么闲心和他谈笑。于是没好气的把他推开，深吸口气，皱着眉头道：“云翳力薄，欲渡铁索却无浮空之能…知卢大侠心怀侠义，望君助云翳一臂之力…”
卢清晓凑到他脸前，笑道：“你叫我什么？”
“卢大侠…”绫影咬牙道。
“大点声我听不清楚。”清晓嘻嘻哈哈的说道。
绫影扯过他的脖领子，喝道：“卢大侠！这回听清楚了吗！？”
卢清晓满意的点点头，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逗绫影生气。这家伙总是一副假正经的模样，只有生气的时候，才特别真实。他招呼绫影趴在自己背上，让他搂住自己的脖子。清晓退后两步，然后噌地腾空而起，展开南山看家的寒松无踪步，踩着铁索，飞步连踏，一口气冲到了对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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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玖的碎碎念：
密码嘛，就是要用重要的人的生日才好，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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