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】【归云守】- 21 蓝涧堂主
三/三 蓝涧堂主
蓝星若回到天虹门，大约是秋初的事儿。
他一连接到赤峡堂主司马贤四条急令，风风火火的赶回天台山的时候，发现这人正在山脚的长亭等他。
“大哥！”星若蹿进亭中，有些焦急的问道：“你急着忙着催我回来，是不是门里出什么事了！？”
司马贤点头道：“本来是想与你商量今年比武排辈的事。怎料前些日子，白潋堂突然出了怪事，弟子们好似中了毒，连冯老自己也着了道儿…”
“什么！？”蓝星若瞪圆了眼睛看着司马贤，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：“冯老头让人给害了！？”
司马贤知道星若这孩子说话素来口无遮拦，也不怪他，只是答道：“ 确是中了毒，好在不深，性命无碍。你这连日奔波，想必累坏了，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，明日我们再详谈。”说完便拉着星若往山上走去。也不知他这特意跑下山来，是不是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。
蓝涧堂主在藏龙卧虎的天虹门里，算是个活宝一般的存在。星若生性刁蛮又目无法纪，但对堂中弟兄们倒是挺好，加上他特别护短，所以蓝涧堂的人在天虹门里是过得最是舒服。他这千里迢迢的赶回来，前脚刚进正堂大门，弟兄们便呼啦一下蜂拥而上，把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。蓝堂主推说自己连日奔波甚是疲惫，点了两个排行高的随他进屋说说近日发生之事，把其他帮众都屏退了。
跟着星若进去的，一个是副堂主曹展宣，一个魏老七。此人原名魏熙，因为年年门内的比武排名永远第七，所以大家都管他叫魏七。星若进了内室，靴子一蹬，直挺挺的倒在床上，闭着眼嘟囔道：“这几天到底怎么了，捡重要的说说。”
俩人知道自家堂主脑袋里一向是没有礼节法度这些词儿的，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，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，细细道来。
“简单来说呢，事有两件…”曹展宣一面措辞一面道：“一是冯堂主想在比武排辈里面，加上鱼跃之战，就是四个堂里打出来的弟兄和你们几位堂主过过手…”
魏熙接下他的话道：“二是入秋之后，白潋堂的人不知怎地，一齐吃坏了肚子，一个个都是上吐下泻水米不进，最后连冯老自己也倒下了…司马堂主又急又没办法，才想方设法的催你回来…”
他们说完这些，想等等自家堂主的高见，却从身边听到了均匀的呼噜声。俩人侧目一看，好么，此时蓝大堂主已经见周公去了。他们看星若那样子，估计他为了赶路就没怎么休息，只好拉过被子给他盖上，然后轻轻退出了内室。出来之后，魏熙低声说道：“展宣老兄，白潋那帮人，跟咱们向来不和。而且说是中毒，也不过就是又吐又拉，又不见死人。也至于把咱们堂主这么急的喊回来，我听说马都跑死了两匹…”
曹展宣摇摇头说：“你又不是头一年进天虹门，司马贤那脑袋，想得明白这么多事吗？不管怎么样，回来也好，这次是白潋堂莫名其妙出了事，谁知道下回怎么着？年关将近，还是小心点好。”
魏熙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，两人合计着蓝堂主怎么也得睡到天亮，干脆先各自回去，剩下事明日再议。
时值晚秋，银辉漫洒。星若打了个大哈欠，从床上浑浑噩噩的爬了起来，觉得肚子饿得厉害。他穿上靴子，抹了把脸，溜去伙房找吃的。他搜刮半天，只寻得几块锅巴和半个干饼。他撇撇嘴，心说聊胜于无吧，便打了点水，坐在小院里，寂寥的吃着晚饭。
深邃的夜空里，挂着一轮新月，旁边坠着点点星光。残月孤星，流烛若影。当年绫影薄唇轻启，缓缓吐出的这八个字，连同那隐在双眸中，望不见底的深渊，牢牢烙在星若心里。啃完了饼，星若在袍子上抹干净手，从怀中掏出一块缺口的玉佩。那羊脂白玉，色泽温润，比一枚铜钱大上两圈，玉面因为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，磨得光滑如镜。
星若摩挲着玉佩，口中喃喃道：南归雁，排云现，晚枫如火连天变…一句撷芳词还没念完，便觉身后有人经过，回头一望，只见赤峡堂主司马贤站在小院门口，负手而立，静静的看着他。
星若不知司马贤什么时候出现的，想到自己刚才呆呆的样子，觉得有点面红，尴尬的挤出一抹笑容，问道：“大哥这么晚还没睡？”
司马贤缓步走过到星若身边坐下，拿起桌上的水，一饮而尽，才开口道：“睡不着。”语气中满是无奈。司马堂主身怀绝技，一套裂炎剑法，力压各路剑客英豪，只是他那耿直的性子，反倒是江湖人士茶余饭后的笑谈。绫影给他的评价是，铁骨铮铮，脑袋钝钝。
他抬起眼来看了星若片晌，忽然又道：“这些年，你有事没事的就往东京跑，人家却一点不往心里去。你到底图个什么？”
星若悻悻地将玉佩收起来，垂着头道：“也没什么…我就是想多看看他…多陪他说说话…至于他是不是将我放在心上，没什么紧要…”
司马贤知道星若这孩子，对那传闻中的绫家掌柜一往情深。但他没有见过绫影，从星若口中听得的，那绫掌柜简直不是常人。文可比先唐五家，武可谓名贯江湖，相貌俊美玉树临风不说，还抚得一手好琴。司马贤脑袋再钝，也明白倘若真有这么个人，怎么会安心在东京城里当个裁缝呢。只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，却不知星若这一颗痴心，会否错付。
他叹了口气，又道：“那玉佩，我看你天天带在身边。可是他送你的？”
星若见大哥提起这事，目光更加黯淡了。他把那羊脂白玉从怀中取出来，抚摸良久，喃喃念道：“若真如此便好了…我一直与他念叨，想讨来他腰间那块小玉。他怎么也不肯，每次都找出好多理由搪塞我。后来我在古玩店里无意中发现一块差不多的，就买了回来…”星若越想越觉得委屈，说到最后自觉声音有些颤抖，赶忙住了口。
司马贤揉了揉额角，觉得这话实在接不下去，索性摆手道：“好了好了，既然都回来了，就不提这人了。展宣和魏老七把最近的事都跟你说了吧？有什么主意没？”
星若收起愁容，狡黠一笑，道：“冯老头的事儿还没顾上想，不过这个鱼跃之战嘛，嘿嘿，我倒是有个好主意！”
司马贤闻言赶忙凑上前，听他将这主意细细道来。
距寒初天虹比武排辈之赛，不足一月。新的对阵表一出来，天虹门里就炸开了锅。魏熙挤在人群里，远远瞄了一眼，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人道：“咱堂主真是机智聪慧啊！那白潋堂已经莫名其妙倒了一半，要咱先跟他们打，岂不是手到擒来？”
曹展宣淡淡一笑，道：“打什么都没个所谓，他开心就好了…”
此时此刻，这场骚乱的始作俑者，正在司马贤的静心斋里，看着满满一桌过分丰盛的饭菜两眼放光。星若是从不拿自己当外人的，所以不管人家主人在不在，他抓过碗筷就开始大快朵颐。
司马贤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，看见坐在那狼吞虎咽的星若，严肃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。星若鼓着腮帮子冲大哥招招手，吞下嘴里的东西，道：“大哥你去白潋堂了？有啥进展不？”
司马贤在桌旁坐下，却没动筷子，只是答道：“冯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，前两天他家小子领命去了趟后山，发现一个满是瘴气的山洞。他们怀疑大家这次无故中毒，便是因此而起。”
星若鼓着腮帮子嘟囔道：“啥？山洞？那冯老头在山上住了这么些年，后山林子就跟他们家后院差不多…怎会平地生出个有瘴气的山洞？”
司马贤耸肩道：“那山洞似是存在已久，只是不知被什么人挖了出来…”
“怎么？不是被他儿子挖出来的？”星若觉得更是蹊跷。
司马贤摇摇头，表示其中原委他也不甚晓得。星若白眼一翻，琢磨着搞不好就是这老毒物在无理取闹。不过不管怎么样，这些破事先放一边，还是肚子要紧，他继续埋头大吃起来。司马贤看他又把饭菜塞的满口，柔声道：“你慢点吃。这都是你的。”
星若筷子应声而停，猛然抬头望去，目光撞上大哥那没什么表情的脸，旋即黯淡下去。
司马贤不解的看着他，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星若抄起个空碗盛了点汤，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咽下去，道：“没事没事，噎到了。”
司马贤不再与他说话，只是看着星若把桌上喜欢的菜风卷残云的收拾个精光，递了个面巾给他擦擦嘴。
星若拍拍圆滚滚的肚子，心满意足的离开饭桌，蹦到南窗下推窗而望，窗外空山新雨，暮色渐浓。“大哥，比武之事，赤峡堂准备的怎么样啦？”星若狡黠的问道。
司马贤垂着眼答道：“江涟，江漪。”
星若小嘴一噘道：“又是江家兄弟！年年都是他俩。去年魏熙就败在他们手上，不过我今年变聪明啦，让他们先跟水色打。嘿嘿，我等着坐收渔翁之利。”
司马贤幽幽的说：“嗯，魏熙我来收拾。”
星若叉着腰得意道：“哼，才不会让你得逞！我一定会把白潋堂打出来的人踢给你的，你就放心吧！ ”
司马贤看他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，心中一暖，觉得老头儿这鱼跃之战的主意，还真不错。
寒月初十，蜀地天虹的校场上，四色彩旗，迎风漫展。校场中央，搭了个高有三尺，长宽数丈的演武方台。天虹四堂弟子，带四色头巾，在武台四方分列而立。每堂选出的四个人，与各堂堂主一起，站在最前。初冬天台，寒意渐浓，今日倒是艳阳高照，晴空万里。一天碧色，四方云动，苍翠峰岱，远近错落。司马贤着了件绛红锦袍，矗在方台正中，负手而立。微风拂过，衣袖轻摇。校场上千余号人，鸦雀无声，翘首盼着他们这位威风八面的代掌门开口致辞。
巳时一到，鼓声骤起，司马贤缓缓开口道：“门中比武，意在切磋，不使阴毒，不伤性命。弃权者，负。倒地者，负。落台者，负。一炷香内，不分成败者，再战。闻鼓而动，鸣锣收手。都听清了吗。”
司马堂主这几句话，说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楚的传到台下每个人的耳朵里。冯越泽抹了把胡子，暗自惊叹这小子不知不觉间修为又上了一层，要是真打起来，自己好像都不是对手了。天虹门众齐刷刷的高声答道：“清楚了！ ”
那声道扶摇直上，直冲云天。
司马贤满意的点点头，招呼水色堂主秋瑞上来。秋瑞散人云游在外，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，到了这年关比武，剩下三个堂主一合计，就把他抓住，扔上去司个仲裁之事。
擂鼓台上鼓声咚咚，响彻天际，比武排辈也正式开场。
蓝星若对于外人的比试没有半点兴趣，所以上半场的对战看得是昏昏欲睡。直到临近晌午，赤峡堂以三胜一负告终，接下来该蓝涧对白潋，他才打起精神。而蓝涧对白潋的第一场，上台的便是曹展宣。
曹展宣性子和缓，出了蓝涧堂也是人缘极佳，作为天虹门里唯一一个副堂主，深得虹门众人尊敬。他携着双剑踏上演武台，向对手朗声道：“展宣技疏，还请手下留情。”那人还了礼，提起细剑，迈着碎步，一阵突刺。曹展宣略微侧步，避开对方攻势，旋即双剑压在身侧，待那人收招瞬间，双剑横空而起，射出两道剑波，把对方逼退。展宣压低身形，冲到他面前，双剑上挑。那人向后方跃起，细剑划出一道弧线挡掉曹展宣这一招。
曹展宣也跟着他纵身一跃，左劈右斩向下砍去。对方身子还没落地，躲闪不及，头顶两道白光砸将下来，眼看就要见血。曹展宣似乎早有准备，他腕子一翻，双剑蹭着那人头顶擦过，只用剑脊，重击了对方双肩。那人吃痛，哎呦一声，跌落在地。不过他反应很快，一个骨碌，滚出了曹展宣双剑可及之范围。曹展宣见他明知不是自己的对手还要一搏，心生敬畏，没有直追，只等他爬起再战。
那人翻身而起，摇着腕子又向曹展宣刺来，一柄细剑武得密不透风。曹展宣挥起右剑迎击。两人短兵相接，擦出阵阵火花。星若站在台下，皱着眉盯着曹展宣的动作，颇为不快的说：“展宣这也太仁义了吧。三两下就能完事，还拖这么久。”
魏熙宽慰他道：“哎呀，老曹就那个性子。你就由他去吧。堂主想看痛快的，一会我去便是。”
星若道：“那是最好。我都饿了，赶紧打完，我好回去搞些吃的。”
魏熙一听，哈哈一笑，冲着台上喊道：“老曹！咱们堂主饿啦，你动作快点！ ”
星若本就面子薄，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，涨红了脸，一脚踹在魏熙身上。 魏熙笑着躲开，又喊道：“我也饿啦，三招之内你再不定胜负，晚上请我吃酒！ ”
曹展宣站在台上听见魏熙这话，一阵苦笑，无奈的摇摇头。他向着对方的左侧小步一跨，挡住那人去路，随即左剑翻转，擦着他的细剑，直取其腕。剑锋扫到细剑护手处微微一带。对方只觉手腕一阵酸麻，捏持不住，细剑脱手而出。就在细剑离手瞬间，曹展宣右剑横扫把那人的兵器击出数丈。他怕伤人，双剑回鞘，右手一扬把那人提起，双足点地，挟着他跃到台子边缘。展宣左手发力，一掌击在那人胸前，把对手打落台下。
金锣清脆一响，曹展宣跳下台子，把对方拉起来，道：“承让，承让。”
那人道：“副堂主这雌雄双剑对上我也是大材小用了，尤盼能观你鱼跃一战。”
两人拜别之后，曹展宣回到星若身边，对着魏熙的肩头，就是一拳，责怪道：“瞎嚷嚷什么！ ”
魏熙嘿嘿一笑说：“咱堂主有令，莫要拖拉。这白潋堂的人，平日老跟我们过不去，看我收拾他们。”
魏熙提着他那把有点卷刃的破刀，三步并两步，蹿到台上。
曹展宣嘀咕道：“他就不能把刀磨磨么。”
星若低声笑道：“你那兵器是雌雄剑，他的就是卷刃刀。不卷，就不是他的刀啦。”
站在魏熙对面的，是另一名白潋堂的弟子。魏熙也不与他废话，一个近身，挥刀便砍。那人见对方来势汹汹，横剑相迎。刀剑相击，发出刺耳声响。魏熙一击不中，侧身轻纵，银刀傍地，飞腿连踢。对方横肘挡下这几脚，剑自右下斜刺而出。魏熙向后腾跃，避开他剑招。两人在台上打的有来有回，白潋堂主冯越泽远远看着，摸摸胡子，觉得情况还不错。
对方举剑连刺，射出数道剑气。魏熙身子一矮，长刀白刃，攻他下盘。那人赶忙后撤，魏熙逮住这个空隙，滑到他侧翼，一刀砍在他右臂上。他用的刀背，只破了皮，没见血。对放手上吃痛，攻势不减。他长剑一扫，把魏熙逼退，然后剑锋一转，直刺那人胸膛。魏熙飞步连退，对方提气直追。那剑尖在魏熙身前两寸晃悠，就是碰他不着。
眼看着就追到了高台边，冯越泽暗道不好，星若倒是勾唇一笑。
果见魏熙突然腾空跃起，翻过对方头顶，对着他的后心飞起一脚，把那人从台子上踹了下去。白潋弟子落地，愤然跃起，不甘的瞪着魏熙。
魏熙落回台上，稳住身形，嘻嘻笑道：“哎呀老弟，兵不厌诈啊。你瞪我干啥，怪就怪你自己不小心。摔疼了没？”
那人觉得自己输得冤枉，看对方那小人嘴脸更是来气，重重一哼，甩袖离去。
魏熙蹦蹦跳跳的回到蓝涧堂的队列里，勾在曹展宣的肩上说：“这刀我也不用，卷不卷的无所谓啦。哈哈。”
“所以说…”绫影看了眼被卢清晓押着的赤峡堂弟子，蹙眉道：“这比武确实是比了，可是星若为什么会只身一人，跑去深山里？”
那弟子犹犹豫豫的答道：“我不是蓝涧堂的人，具体的原因我哪里晓得？我就知道今天的比赛打了半场之后，我家堂主突然火冒三丈，一剑劈裂了比武的高台…我们被扣下修台子修到日落，刚想喘口气，忽然听说蓝堂主不见了…所以就开始漫山遍野的找他…”
卢清晓闻言，咧咧嘴角道：“一剑劈裂了比武的高台？你们堂主脾气够爆的啊？你可知是何原由？”
那人歪着脑袋嘀咕道：“可能跟鱼跃之战有关吧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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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玖的碎碎念：
比武这种东西，果然是电影里拍着好看，写起来好费脑子...
马上就要新年了，大家节日快乐，平安出行~
依旧拉个票，剧情越来越跌宕，请大家不要吝啬小红心 💗💗
若喜欢绫掌柜的故事，就加个关注吧，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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