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夜玖思

【原创】【归云守】- 29 守株待兔

故事背景见顶置

三/十一 守株待兔 


益州城里,鹂雀楼内,锦羽阁中,一明眸少年咬着朱唇绞着水袖,在内室里踱来踱去,神色仓皇,手足无措。 


“阿月,阿月,”少年冲着屋里焦急的喊道:“要么我看还是算了…就跟宾客们说椒姐姐病了今日告假,让他们改日再来罢…” 


珠帘卷起,从帘子后面走出一白衣少年。他提一小鼓,捏一绢帕,安慰道:“莫怕,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,不必在意那些人。你就全当活动活动筋骨便是了。再说了,这不是还是我呢么。”说完他把小鼓套在少年身上,展开纱巾遮在他口鼻之上,系于耳后,掩其面容。 


少年仍是惴惴不安,他拾起小鼓,见鼓面上绣了个星字,眸子里泛起一阵涟漪。他攥紧阿月的腕子,惶惶道:“可我还是怕…” 


阿月垂着眼睑沉思了片刻,从少年掌中抽出腕子,捧起他的脸,定定的看着。他眉心镌决意,薄唇轻启,柔声道:“暗月无辉,斓星相伴,皎月知明星,寂夜两相映。只为昙月舞这一曲,可好?”说完,他揉了揉星若的青丝,将少年揽进怀里。 


那一日,垂帘后的琴师十指翻飞,锦阁中的舞者水袖漫卷,鹂雀楼自彼时声名鹊起,门庭若市。当时,绫影抚奏的,便是这曲月溅满星河,将军重出塞。 


琴色铮鸣,如枪刀突出,丝弦跌宕,似阵势纵横。星若怎么也没想到,绫影会坐在赤峡堂里,弹这首曲子,这首令他动情的曲子。移弓掠影,长剑银花,溢满少年心头。星若全身热血沸腾,胸中似燎了火一般。他一把抽出身旁曹展宣腰上的诚情剑,飞身而起。 


曹展宣全神贯注的听着绫影的琴,见星若拔走了剑大惊失色。喘息间,星若一个跟头翻到大堂正中,宝剑如长虹贯日直刺绫影眉心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。曹展宣惊慌失措的拔出虚怀剑,他本想翻身上前替绫影挡开星若这一剑,怎奈还是吃多了酒,足下无力。 


诚情剑裂风而去,啸声连连,在离绫影眉心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。绫影一直垂着眼帘,专心抚奏,气息都未有一丝紊乱。他右手拨弦,左手散音,众人只觉身旁战车辚辚,马嘶萧萧。 


星若眯起眸子看他额前白发轻摆,两道长眉微蹙,唇角泛起一笑。他手腕一翻,收回诚情,足尖轻点,踏着绫影的拍子,转成一朵青花。 


宫弦动,星若腾空而起,商弦震,诚情劈流划出。角弦鸣,星若触地一俯,徵弦颤,诚情连转成美。琴声豪放不羁,似连天烽火。舞势荡气回肠,胜雄兵铁骑。堂中各人,无不屏息凝神,目不转睛的瞪着绫先生和蓝堂主,仿佛天地之间,寰宇之中仅剩这二人。 


绫影驱动琴弦,急奏朱琴,曲音深沉迟重,顷刻间苍穹变色,黑云压城。众人心头淤滞,均觉得喘不过气。绫影指下的动作越来越快,圣人七弦好像禁不住这力道,惶恐失措,乱作一团。星若踩着节奏,扫剑连退,伏在绫影身后。 


转瞬间,琴走宏音,高亢嘹亮,自城池中传出惊雷万鼓,飘起生风千旗。旭日腾升,晓出东方,甲光向日,金鳞耀目。星若飞身再起,诚情斜向撩出,然后裂空斩下。江漪见这动作心下一惊,此招乃是他在比武时用过的白水鉴心,却不知蓝涧堂主何时学了去。 


诚情霜华漫转,剑气如虹,将军策马出塞,长弓射日,青刀断云。琴声愈发铿锵高昂,将军腾龙伏虎,连射三箭,直取天山,将士激昂慷慨,群情振奋,长歌入关。晚风伏地落黄沙,阵云高卷映斜阳。众人自曲中听出强敌已退,我军凯旋,都不约松了口气。只是演奏之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。绫影一手掐着繁复指法,一手游走吟猱,朱琴再起泛音,玲珑剔透。星若慢下舞步,诚情剑风也和缓下来,万丈雄心,随着这清灵音色,绕成似水柔情。 


上马可守江山在,卸甲抱得美人归,战沙场浑身是胆,醉芙蓉花好月圆。绫影一腔情意,化为天籁琴音,将星若裹在其中。 


少年踩着最后一个尾音,翻身跳回绫影面前,长剑出手抵在他的下颚。星若轻抬剑身,托起绫影的下巴。两人四目相对,星若却不能从那魂牵梦绕的眉眼中看到一丝光亮。 


绫影依旧淡然一笑,他抬手移开星若的剑锋,说了句献丑了,便起身离了琴桌,回到曹展宣身旁坐下。星若一个人站在大堂中央,死攥着诚情剑柄,低垂着脑袋。众人看不清他神色,只能从剧烈起伏的胸膛,猜他心思。 


蓝堂主伫立了半饷,突然抬起头,脸上绽放一明媚笑容。他把诚情剑丢回给曹展宣,然后粲然道:“怎么?都傻啦?鼓个掌也不会吗?”话音未落,赤峡堂中掌声雷动,星若下巴一扬,高高兴兴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。路过冯越泽桌前的时候,顺手抄起了他的酒坛子,一把扯开盖布,咕咚咕咚灌了个够。 


司马贤觉得今天的星若怪异得紧,心情好似漂浮不定,见他这不要命的喝法,赶忙过去夺他的酒坛。两人在位子上争酒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,冯老爷子走上前去一掌推开疯疯癫癫的蓝星若,然后收回了自己珍藏的佳酿。 


曹展宣默默的扭头看向身边的绫影,有点不明所以,只得道:“额…先生之琴艺,确实高深莫测。堂主的舞技,展宣也是初次得见。只是…你们这是怎么了…刚才不还有说有笑的…?” 


绫影没有答他,远看蓝星若已经醉的七荤八素,便起身走了过去。星若看见绫影,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,扑到他身上,扯住绫影的衣襟然后咬牙狠狠的瞪着他。绫影扶住星若,侧头看向司马贤道:“他醉了。劳烦司马堂主陪我一起把他送回去吧。” 


司马贤有些愕然,却还是点点头,跟绫影一块,架起星若,往蓝涧堂走去。曹展宣看这俩人一左一右把自家堂主带走,总觉得心里头不安。猛然间,他发现屋子里好像少了什么人,四下一望,果然不见了魏熙的踪影。他再仔细查看,觉出卢清晓也没影了。 


早在秋瑞的训话一结束,卢清晓就趁着屋中混乱出了赤峡堂,躲在旁边的树丛中守株待兔。听得一阵喧闹之后,果见有一人影鬼鬼祟祟的从旁门溜出。那人弓腰猫背,脚下生风,眨眼间就没了踪迹。卢清晓隐在一旁倒是看得清楚,那人就是魏熙。 


看见魏熙这么偷偷摸摸的跑出来,清晓心中只有一个字:服。 


早些时候,在赤峡堂的客房里,绫大掌柜拉过卢清晓,在他耳边低语道:“我若是没料错,那个暗访虎穴之人,上次恐是未能得手。眼下年终大宴虹门弟子齐聚一堂,正是他故技重施的好时机。过会儿盛宴一开场,我会想些办法,将人们聚下。你就去门外盯着,中途跑出来的那个,便是咱们要找的人。你跟好了他,看看他到底能从司马贤的房里,翻出什么来…” 


清晓暗自叹了口气,琢磨道:还好我跟这绫云翳是一伙儿的…不然若是让他盯上,真是几个脑袋都不够使…他抬头见魏熙一溜烟儿没了影,忙敛住气息,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 


魏熙溜出赤峡堂,借着暮色驭着轻功,几个起落就摸到了静心斋门口。他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,轻轻推开房门,闪身进去。卢清晓得了绫影的吩咐是放线钓鱼,所以就找了棵树爬上去等着,看这魏老七到底能摸出什么宝贝。 


静心斋作为司马贤的居室,其实不过一厅一堂两间耳房而已。但魏熙担心藏有什么机关暗箭,行事格外小心。他先把外厅搜罗一遍,然后攀着柱子跳上房梁,将横梁竖栋仔仔细细摸索一番。查过外厅确实没有东西之后,他才进了内堂。堂内一张架床,一桌两椅,半壁书柜。魏熙看了看那柜子,心想司马贤你个榆木脑袋还摆了这么多书,真是让老魏我好找。但埋怨归埋怨,活儿还得干,所以他也只好耐着性子蹿到书柜前一本一本悉心翻查。上百本古籍,翻阅一遍要耗费不少时间,魏熙突然有点感谢绫影了。这绫先生朱琴一动,吸走所有的目光,还能有谁发现赤峡堂里少了人呢。魏熙虽然觉察出绫影是冲着他来的,不过好在有个痴情的蓝星若绊他手脚。真是再缜密的心思,也逃不出一张情网呐。 


魏熙查完第一个书柜,摸到第二个柜子底部的时候,发现有个凸起。他轻轻扳动,发现柜底可以划开。魏熙喜形于色,捣腾着手指,从暗格里顺出一本书。他把那书草草翻了一遍,看出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,赶忙把暗格推回原状,然后把书贴身藏在怀中,准备原路出去。离开静心斋之前,他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,确信司马贤看不出有人进来过之后,才小心翼翼的退出屋子,轻轻掩上房门。魏熙一面摸着怀里的宝贝,一面暗自嘀咕要不是那老不死的毒伤了曹展宣,自己也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亲自来找东西。事成之后,真该让主子送那老头上西天。 


清晓看魏熙从静心斋里翻了出来,就默默跟了上去,却发现这人兜了一圈之后,又回了赤峡堂。只是进屋之前,魏熙停下脚步,把裤腿挽了起来,然后在路边的泥巴上踩了几脚。 


他晃晃悠悠进了赤峡堂,迎面就看见曹展宣冲出来。魏熙笑道:“哟?怎么今日我们副堂主这么快就被兄弟们给放啦?” 


曹展宣看见他没好气的问:“你跑哪去了?一帮兄弟都在找你。” 


魏熙跺了跺脚,放下裤腿道:“哎呀,好像最近贪食吃坏了肚子。刚从茅厕回来。怎么?我是不是错过什么啦?” 


曹展宣将信将疑的打量他一番,然后把他拉到旁边,低声问道:“你说那绫先生,跟咱们堂主,到底怎么回事啊?” 


魏熙两手一摊,说:“人家绫先生有什么心事我不晓得,不过咱堂主,那就是四个字。” 


“什么字?”展宣好奇道。 


“一往情深。”魏熙压低嗓门,附在他耳边道。 


曹展宣点点头,他感觉也应该是这样,只是总觉得哪里怪异,如鲠在喉说不上来。魏熙素来不爱暗地里议人私事,让曹展宣不要多管闲事,后又道:“我看你今天也喝了不少,走吧,我扶你回去歇息吧。” 


曹展宣与他一前一后走回蓝涧堂,路上展宣忽然问道:“话说,你有看到那个卢公子吗?” 


魏熙一顿,惊出一身冷汗,却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:“没见着。咱这粗茶淡饭也入不了人家大侠的眼,估计回屋睡大觉去了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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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玖的碎碎念:

掌柜的琴技还是令人心驰呐。

嘻嘻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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